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贴一篇旧文,写于2020.02.07,悼念李医生。
2.7 To be or not to be 悼李文亮
昨晚,李文亮醫生因搶救無效而過世。輿情轟然,因爲最早使武漢肺炎被人注意到的一則截屏,出自他在微信群中提醒同事們的幾則話語。
很多人悲憤難以自已,所以抱著炸號也好,被請喝茶也罷的想法,在網上發泄出對政權的不滿。一時間,恍若有了希望,以爲人們終於不想也不願再假裝沉睡。當然,隨之而來的,是網絡審查員加大力度的封刪。
在這兩種勢力來回割據之間,我想回歸普通的思考。
第一部分思考, 關於“生存還是滅亡”。
得到李醫生過世的消息,只覺得傷感,在朋友圈分享了新京報發的這則消息。
當後續各種“還在搶救”的消息傳來,我第二個反應,是希望我發出的真的是假消息。(對不起,第一反應,是擔心自己發了假消息)
再之後,看到媒體内部傳來的消息,明指這種搶救只為維穩,人雖已死,但不讓他死。我只覺得憤怒。
情緒就這樣被人玩弄股掌之間,我們連表達正常的情緒也不被允許。想到躺在病床上,毫無生機的李醫生,身體仍被折騰來折騰去,就有無名怒火。
從沒想過,原來“to be, or not to be”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呈現出來。Hamlet的這句話,突然有了更多的味道。苦澀的味道。
第二部分思考,關於李醫生的過往與現在。
有朋友翻出了李醫生曾經的微博。他愛國,他撐警,他的顔色是藍色。於是開始有很重的心理矛盾,不知到底是該悲痛還是該嘲諷沒有一個無辜的人。
我自己倒并不會有這樣的心態,因爲我覺得這好正常。或許他是資訊戰下的受害者;又或者退一步,即便沒有資訊戰,他如此選擇也完全正常。在港本地也有很多藍色人員不是嘛?選擇黃或藍有太多複雜的因素,我認爲不能以此拿來衡量一切。
記得有一篇文章,把“年輕一代”稱為“天然黃”,把“教會牧師、資深教友、退休校長等”稱爲“自然藍”。真好的比喻,其實大家在乎的東西并不一樣,所以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。一味否認對方,加劇了對立,卻無益於現實。如何在其中尋求平衡,是很重要的課題。雖然現實無法讓每個人都為對方考慮,但我們個體,想要成爲更好的自己的個體,仍然有必要嘗試去往更高的角度,試著調和這樣的矛盾。
今早看到一篇文章,説得更好:
他只是一個小人物,一個平凡人,一個醫生
當李文亮率直地稱自己沒有想過當英雄,只是懷著做人的基本情懷發放警告信息時,書生反倒看到的卻是「能救」。因為正是這個「做人」的「基本情懷」,才可能打開極權的缺口:原來做一個基本的人,懷著基本的情懷,都是極權不容許的。極權違反了基本人性,侵犯了做一個人的基本尊嚴,所以它必然會與人起衝突,會遭受到抵抗。
我也一樣,對於李醫生他的過往,我看到的是一個真真實實,普普通通的人,一個依舊保有心底善良的人。所以我並不糾結,也希望我的朋友不再糾結他的顔色。
第三部分思考,關於李醫生到底是否造謠。
昨天剛剛得知李醫生過世消息的時候,有群内的朋友蹦出來質疑說,明明李醫生造謠了,爲什麽輿情説不是造謠。而他的理由,是診斷報告中有三個疑似(“ SARS冠状病毒、铜绿假单胞菌、46种口腔/呼吸道定植菌”),并非確診。
這個問題在這個時刻提出來,我認爲不合時宜。覺得不合時宜,是因爲李醫生在被批駁被訓誡后仍然去了一綫,因爲李醫生已經非常充分的做到了一個醫生能做到的,以最大的力量保護他人。我們一群怕死的,躲在後方,躲在家中的膽小鬼,真的有資格在這尸身未寒的時刻跳出來討論這個話題麽?
在當初各大媒體批評八人造謠的時候,這是否謠言,是一個合適討論的時機;在後來輿情翻轉,連最高法也來為這些人鳴冤的時候,這是否造謠,同樣是合適討論的時機。但在李醫生過世的當刻,跳出來拾起話頭,非常不合時宜。
雖然我認爲不合時宜,但我又擔心事情過後,或許人們就會發揮健忘的本事,把這個論題忘得一乾二净。所以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時刻,還是硬著頭皮,抛開成見,和對方討論起來。
他一貫的打擊點就是李醫生在群裏發出的報告有三項疑似,并不能因此確診,他在朋友圈裏卻說了“確診”二字,而且產生了影響,所以算造謠,所以應該負責。
我和其他幾位朋友舉出了諸多事項辯駁:這是他在私下朋友圈内的言論;他在這段話後續有再説明不是sars而是冠狀病毒;説錯話≠造謠;或許他根據現有報告做了臨床的判斷,而這種判斷并未體現在報告裏;他判斷出有人傳人的情況,所以要保護同事;不能根據影響來針對性打擊;如果這算造謠,整個政府都在造謠,爲什麽偏要持這種論調來欺負小人物……
話都找盡,但他一味堅持這樣的行爲就得算造謠,認爲雖然他後續有改説法但是已經隔了半小時,認爲產生了影響就該負責…
所以,最終我并沒能説服他什麽,他也沒能説服我什麽。我從頭到尾都不認爲這是造謠,所以我認爲我有資格站在他的對立面,可是和他的討論,我覺得實在浪費時間,我想要agree to disagree,他卻仍然喋喋不休,耐不過,我退了群。
我不否認他説的有一定道理,那個“確診”二字確實言之過早。但因此便認定為造謠?我絕對不認可。我想我們對謠言本就有截然不同的定義,所以這樣的討論毫無意義。
我不想怪他什麽,畢竟他也保持著理性來討論,雖然這種絕對理性讓我實在討厭。我只能怪自己,沒本事,以我的學識,沒法為李醫生扳回一局。
最後,我想在此悼念。
悼念想要保護醫護的同事李文亮,悼念衝上前綫的醫生李文亮,悼念不得已離開了父母妻子和孩子的家人李文亮,悼念被我們的扭曲社會所無情絞殺的普通人李文亮。
鼻子總有點酸,但我忍住了。眼淚是這個時代最廉價的東西。
疫情過後,我們還會記得這個醫生嗎?我想,我會。我想,大家不會。
或許,他也只不過會成爲那長長的名單上新增的一個名字吧。哪個名單呢?就是蔣彥永、王淑平等人也在的那個名單,記錄那些明知不可爲而爲之者的名單。
我知道名單很長很長,但也看到增加的名字在慢慢的變少,越來越少。甚至連只想保護好同事和家人的李醫生,也非常值得記錄一筆。
我應該慶幸這樣的名字越來越少,還是應該悲痛這樣的人越來越少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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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武汉进行CFA Level III考试时,半梦半醒之间想起李医生。于是第二天买了三枝开得极好的菊,拿到九峰山革命烈士陵园给他。此文写于2023.02.24。
前天我恰好在武汉,于是在网上搜到了李医生的墓地,送上了三只菊。过程挺顺利,进去需要登记身份证,证件拍照、存放手机,然后由专人带领,全程陪同。
之后我有了几个想法:
第一,我对于登记证件、存放手机和专人陪同的流程,并不认可。因为这形同于为来人装上监视器,限制他的行为,隐含表达了对来人的不信任、防范其行为不轨。这不应是对待国人的方式(不逆诈,不亿不信),也会间接表现自身的不安感(总有刁民想搞事情)。
第二,虽然并不认可这套流程,但是我也完全配合他们的要求,因为我认为有必要做一个极度现实主义的人。我的目的是向李医生致意,很单纯,也很想达成,而流程对我隐私的侵害尚在可容忍范围内,毕竟这个社会对我隐私的侵害更广泛更具体而我也不曾反抗过什么。
第三,虽然不喜欢这套流程,但是离开了手机,我更能静下心来向李医生表达谢意。不论是私人层面(因他吹哨而提醒武汉的家人有所防范),或是公众层面(他的微博如同树洞般让那些受伤害的人得以倾述),都值得我全心祭拜,而相机在手或会破坏单纯的心意。
第四,虽然不喜欢这套流程,但对于在那儿工作的执行者却并无怨念。不论他们是出于上级的强制要求,还是自发的提起这套流程,都不过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工作。每个社会人或多或少都只能服从规训,或是为了自己果腹,或是为了养家糊口,他们一开始就承担了不必要的选择。所以并不怪他们,何况这件事上他们也没有为难我什么。
生命的重量,与数量无关看《想见你》有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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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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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人皆浊,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?
众人皆醉,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?
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缨;
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吾足。